立春,鞭打春牛,或咬春饼;惊蛰,拍拍床,蚂蚁便不上来;冬至,大似年,开始绘制“九九消寒图”……说这些有趣的掌故,或遵从这些习俗,大家相视一笑后,会有一种温热的情感涌上心头。
几千年的农耕经验,参与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生成,由农人以节气和农谚的方式,口耳相传,累积成公***记忆。这片土地上的人,对大自然从畏惧恭顺到应付自如,从春播夏耘到秋收冬藏,从驱祟禳灾到祈福娱乐,在节气上附丽了愿望、情感和文化。
一年光阴被划为二十四格,每一个单元格,都有不同物候、不同习俗,大家将劳作、生活、娱乐安排得井井有条,按部就班享受“花可以戴,酒有人酿,地必须耕,而诗也有时作”的时光。
四季,如一曲抒情慢板,而节气如笛音,会不时响起。
立 春 “打春”之俗情趣盎然,官府用彩纸扎成“春牛”,腹中装满核桃、栗子、枣等干果及五谷,官员执“春鞭”打“春牛”,裂开后干果五谷撒满一地,大家欢闹争抢,分享春的喜悦,捡到的五谷放到仓库中,意为“五谷丰登”。立春日,还有吃春盘、吃春饼、吃春卷的“咬春”习俗。
所以,每次看到挂历上标注的节气,我对它的兴趣远大于洋节,庆幸自己仍以一颗庄稼的心企盼着年景的风调雨顺。
春打六九头。谁指挥家般举起了手?春之曲,不,春的序曲响起。大幕已经拉开,谁会出场唱第一支歌?快了,快了!我们期盼着。
雨 水 是的,江南春来早。春,又是以风、雨为急先锋。
漫天春雨,柔柔地懦着,好似情话般口齿不清;又好似细碎脚步,踩在瓦片上,轻盈又急促。春风春雨之于花草,恰似母亲之手之于儿女,如男儿之手之于女人,将江南的青草、泥土甚至石头、荆棘枯枝都整理得一派柔和。
二月,虽是乍暖还寒,但大地有了喜脉,羞羞答答。
雨水酿就的,无非是一场盛大花事。每一朵花都是大地上的一个彩色文字,有象形、会意、指事,还有形声。
作一部花事之《天工全稿》,必以“雨水”作扉页。
惊 蛰 无须冰镐敲击,积雪和寒冷被好性子的春风拾掇而去。大地的肌肤透出鹅黄和嫩绿。枯黄的野草本是低眉顺目,不声不张,一旦春雷与它们击掌相约,加之先前雨水的搀扶,便逐渐站立起来,开始“泼墨”。灌木丛里一层一层暗绿或褐红的芽苞,横竖成行。
柳丝一定要蘸着河水书写,不然,春天卷首语字迹绿得不浓。
仿佛父母推醒睡得正香的孩子:醒醒啦!走,赶集去。小儿保准一骨碌爬起来,欢天喜地的,眸子里满是惊喜,再无睡意。生灵万物被春雷这么一激灵,仿佛是那些孩子,雀跃着出门,推推搡搡、叽叽喳喳。
春 分 落笔时,我误将“春分”作“春风”。初起懊恼,随即莞尔:春季,除了风,还有谁这样漫行天下且极具荣光?
春风,是个调皮的娃儿,不由分说敲响你家的门,掀开帘子,惊醒散漫慵懒的“不觉晓”之人。所到之处,除了人禽百兽、花草树木,连一砖一瓦、一土一石……看似没有生命的东西都由衷欢迎。随处都是撒野的鸟,还有自言自语的树,连角落里的石头都渴望膨胀……看那牛蹄——主司农事的印章,一枚枚盖在纵横阡陌之上,为春天放行。
日子,自“春分”起,有了另一种意义。因为这个时令,春天已经坐稳了它的江山。
如是春分。感谢春风。
清 明 日子,被一支牧鞭、一壶白酒指点,进了清明。
春光如海。是啊,只有“海”,才能描摹出春意的浩瀚磅礴。一众红男绿女走在花草中,脚踝被轻吻,称“踏青”。
江南田园诗,最美段落在清明。
你我的祖先,讲求慎终追远,都极重孝道,表现在清明节都要祭祖扫墓,怀念先祖,这不仅强调了血缘关系,让家族、宗族内部也更具凝聚力,有利发展。
一个“清明节”,让天南海北的游子,身心返乡。
谷 雨 谷雨,得名于谚语“雨水生百谷”。
鸟的良辰佳节。寒冬时,它们叫声微弱,一两声居多——唧,唧唧,仿佛说:冷,真冷!现在大不同!发音脆且亮——唧唧,唧唧,唧唧唧,似乎说:不冷,不冷,真不冷。鸟儿的轻装让它们惬意,所以有理由、也有空闲,大声歌唱求爱,再产下三五枚卵蛋。群山寂静,一声啁一声啾,“啁啁啾啾”溅到地上,变成花朵;升上天空,化作星辰。
有雨有谷,谷在雨中。田地,成了一张质地柔软的宣纸,任阳光雨露泼墨描画:车前子连绵生长,成一张碧绿色丝绒毯。豆秧的叶片先起是小手模样,继而生出许多茎须,沿着竹竿,尽情蜿蜒。这时,小麦大麦、玉米花生、红薯南瓜、大豆苎麻的生长态势,很让农人安心。
同被春风吹拂,谷禾各有情怀。
凡人如你我——也是,也是啊!
立 夏 行至五月,见一城,墙头赫然竖一大旗,上书“夏”字,风中猎猎。
“立,建始也。”自“立夏”纪元,绿叶始执政。
春天各大花旦,如桃、梨、樱、牡丹等,一一谢幕退场,叫人心中若失,好在及时念到那句“春风取花去,酬我以清阴”。
立夏是一个尝鲜尝新的节日,可以品尝一年中最早的收获物,如李子、樱桃、梅子、蚕豆、新茶、笋子、苋菜等。江南地区“立夏尝三新”,一指“樱桃、青梅、鲥鱼”,也指“竹笋、樱桃、蚕豆”。“多刺鲥鱼”与“无香海棠” “未完红楼”一道,惹得民国才女张爱玲咬牙切切,并称为“三大恨”。当下,寻常人无再尝鲥鱼的可能,后一种“三新”倒比较靠谱。
小 满 “四月中,小满者,物致于此小得盈满。”意指夏熟作物籽粒开始灌浆饱满,但还未成熟,只是小满,还未大满。
一团团绿云飘在灰褐基调的村庄上,纹丝不动,也不因晴雨而有丝毫改变,村子静,静得像孵蛋的母鸡,以无限的耐心和慈爱呵护村人、村事。
“大满小满江河满”。 湿漉漉的雨季,乡人整个儿像一颗受潮的糖,沮丧而无奈。孩子可不管不顾,到处蹦跶。此时有雨,是园子里青苔的好时光。“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”,只一句,胜却万千励志书。喜欢这种昂扬的自信,与我的心性契合。
芒 种 芒种,民间也称“忙种”, “有芒的麦子快快收,有芒的稻子也可种啦”,“春争日,夏争时”,不仅农谚读来都有迫人之感,连风都是一路小跑,仿佛是乡间多嘴的妇人传话,须臾之间,村里老老少少都知道了丰收的消息。
芒种节气,春、夏正式交接,完成了无痕的承前启后。
世上之人,忙的种谷黍,闲的祭花神。出生于朱户侯门,还是寒门小户;得富贵安闲,还是终生劳碌,哪由得自个儿呢?无论你是黑黑庄稼汉,还是翩翩佳公子,是大家闺秀,还是山野村姑,但愿都能“美己之美”,而后“美人之美”,终得“美美与***”!
夏 至 说探子飞马“报,夏将军……至!”
众人有一种潜意识:“夏”定是个俊小伙儿,他的健与美,体现在威加四海的力量和始终如一的成长感。
田地、荒坡的草刚硬,多似剑似戟;河边、院墙下的草细柔,似柔软思念或起伏心情。当令的是栀子花、白兰花,茉莉也是好年华,白而香,堪称花草里的“白富美”,却免不了都有点“闺阁气”。房前屋后,蜀葵盛放,花分红、白、黄、粉、紫、墨紫等色,一簇簇,一串串,像小喇叭一样排列枝头,别样的玲珑与活泼。野地里,半夏、半边莲、车前子、益母草长势正旺……它们的枝叶或根茎经水煎熬后,以特殊的苦,成为东方神秘的汤药。
伏尔泰小说《老实人》中有一段文字:“土地的种植,是生计与美观同时兼顾的;没有一样实用的东西,不是赏心悦目的。”想想,还真是如此!
小 暑 小暑节气具有标志性,它承接“出梅”和“入伏”两个重要天候。 农谚直接说“小暑过,一日热三分”,还有更为形象的“小暑大暑,上蒸下煮”。
这时的江南,要么大雨如注,根根如银箭,带着雪亮的镟矢,疾射而下,狂暴猛戾地射向每一个角落;要么晴光如泼,洒在池塘里,荷叶有了青瓷质地,越发晶莹剔透、卓尔不群。无论哪条河,都被菱叶、浮萍、水葫芦等绿色植物覆盖,个个都是俏生生的模样,连河水也被这些植株染得如同碧玉。
院墙内外,丝瓜、南瓜大步跑藤,牵牵绊绊,花开起来都是朝阳的颜色,大朵大朵,灿烂得要命,每一朵都是欢天喜地的样子。小小的牵牛花,收,一颗颗安静的心;开,一个个快乐的小喇叭。扁豆、豇豆的花,开起来满满一架子,仿佛小姑娘的笑声细细碎碎,随风来去,又如小小蛱蝶翩翩起舞。
生如夏花。我自语。
大 暑 大暑处于中伏,当仁不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。
谁说的?春雨如恩诏,夏雨如赦书。烈日下,猛不丁地来一场雨,庄稼如遇大赦,欢喜得要发疯。夏天的主旋律,本就是紧张、热烈、急促,到大暑尤甚——雨是如此,日光也是,像一条条毒蛇信子,舔在人脸上、身上,就会起皮、发紫,火烧火燎地疼。吴方言中有“热线” 一词,就是此意,极为形象。连风都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,气息奄奄。偶有一阵穿堂风,就会惹得人大呼“凉快”。
当然了,“大暑不热,五谷不结”。
立 秋 史书上也有好玩的记载。宋时的立秋这天,宫人要把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内,等到“立秋”时辰一到,太史官便高声奏道:“秋来了。”梧桐应声落下一两片叶子,以寓报秋之意。“一叶落而知天下秋”果真?果真!
“叶知秋”是个雅趣的笔名,我用过。
松尾芭蕉有俳句:“长夏草木深,武士当年梦痕。”一字不着绿,却满纸碧色,叫人心头旷远、澄澈,甚至微有凉意。其实,也不一定等到年老,每一个明净的秋夜,只要你愿意,都可以感受自然山水的恩慈,都可以有功成身退、告老还乡那种随心所欲。如果并肩站着的那人,你巧合喜欢,便恨不得凝固在那里,再不进尘世。
处 暑 “处”者,去也,“暑气至此而止矣”。处暑是热节之尾、凉节前哨,是气候冷暖、大地青黄的分界线,也是关注天象、研究物候人士的一个瞭望点,具标识意义。
民间节令以“乞巧七夕”,标识处暑。
处暑节气一般在七夕前后。2012年,处暑、七夕就曾巧遇。七夕节已被网络与商家联手炒得不像话。但你若足够静心,于古典诗词中,还是能还原它的诗情与画意。
“七月八月看巧云”,此时,云好似云游四方的隐士,疏朗脱俗。翻遍写白云的诗词,我最喜《白云谣》:“白云在天,丘陵自出。道里悠远,山川间之。将子无死,尚复能来”。先秦的笔墨高古明丽,元气淋漓,个人悲欢离合与天地风光相连,文字、心绪皆清亮豁达。
顽皮的老天爷,偶尔放出“秋老虎”。民谚有“处暑十八盆”之说。 朋友,今年约摸还有18个流汗之日。
白 露 “一候鸿雁来,二候玄鸟归,三候群鸟养羞。”头两句稚子都懂,是指鸿雁与燕子等候鸟南飞避寒,第三句让人颇费思量,探究得知“羞”古同“馐”,指“所美之食”,说百鸟开始积极储存食物过冬。原来,天凉鸟知啊……
寸草结种。稗草、芒草、芨芨草、狗尾巴草的草籽细微,是随着一阵风,还是随着走兽的皮毛,或随着人的衣角,也许随着鸟的叼啄吧,散遍天涯。生命是一种选择与被选择,微小如斯,却能创造生命传奇。当下,南方的湿地,蒹葭蓄势;西北的胡杨,已大片融金……若论植株内在的丰赡华美,此时为盛。
“白露”二字,素朴、温婉且诗意。连带那位“伊人”,都令一代一代书生怅惘,而后反复“溯洄从之”“溯游从之”。此身如在其内,又如其外;深情如若可言,又若不可。
上古之歌,白露之美,可以直抵苍茫辽阔之境,你我真该念之、歌之、珍之、惜之。
秋 分 秋分时,自然界阳气由疏泄趋附向收敛、闭藏,起居作息都要相应调整。此时的起居、饮食、精神、运动等方面,都不能离开“养收”这一原则。精神养生方面,宜静听大地耳语,宜观察季节枯荣,宜思忖感悟人生。
秋若有天雨(语),残荷为知己;残荷若有知,黛玉为知己。因为她只喜李义山的那句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。你细细去看,残荷原非病中的枯瘦,而是健康的清癯。草叶结霜,四野凋敝,但场院丰盈,农人均可袖手。
“秋分双姝”木槿、木芙蓉,同属锦葵科,同是闺阁美态。朝开暮落,并不急于托出自己的满心锦绣,也不迫于他人的夸赞喝彩,有细水长流的弱德之美。摊开一卷秋词:有人见凋敝,有人见丰赡;有人见衰色,有人见大美——想来,你属后者。
凡人如我,在尘世,意欲从善如流,却总是步履仓促。秋分之际,我下笔絮叨,要把这大半载的劳顿,写得明净……嗯,明净如高远秋风。
寒 露 一年光阴,行走大半而后举目,眼前赫然一座驿站,名为“寒露”。“九月节,露气寒冷,将凝结也”,正是此意。
露被风寒,群物已秋。
树上,灰色蝉蜕大多残破,在风里瑟缩;塘里,七八茎残荷倒伏水中,三两只莲蓬干瘪垂首;乡野,秋色绵密之处,老蟋蟀低语尤添清寂。此刻的晴朗是秋的恩慈。秋阳不烈,爽洁煦暖。站在其间,看秋风卷旧衣,恰如旧爱。都被秋光温润着,万物概莫能外,连情感也是。四野凋敝,但农家场院丰盈,天地物气清和。河岸上,粮屯、草垛、连同收割后的荒野,都呈静物美德。
岁月曲折,我却忠诚。寒露驿站中,记下这番文字。朋友啊,你我合力,把艰涩的生活榨出幸福与清甜,如何?
无论露寒,还是霜重,都不忘:天于我,相当厚!
霜 降 霜,是水果的好消息。苹果、山芋、青菜,被霜打过后,才会真有甘甜,经过人生的磨砺,方有从容、安宁的中年。
霜降夜,总是出奇的静,有月没有月都一样静,生灵缄默不语,连絮絮叨叨的风婆子也闭上了嘴巴。是的,大地该静一静了,天空该静一静了,草木、庄稼和你我都该静一静了。
院子里的柴垛被霜隐没了,如一大堆雪,银亮亮的。青瓦呢,也是银亮亮的。从空中到地下,兼之茅房田埂,村庄似乎都被月光、霜色浸染濡湿,只剩一片片白。
霜降这一天,一定要吃柿子的。老人家认为,这一天吃了,整个冬天,都不会流鼻涕。听话。
立 冬 “立冬为冬日始”。仿佛听到考场的提醒哨声,尽管还有十五分钟时间,心中仍是惶惶,毕竟,倒计时了。
是啊,流光易逝,忽而立冬。
冬风,声色凌厉,走遍乡村角角落落,大嗓门催场,让人畜、植物都有种紧迫感。一街阳光一街风。乡野老树总爱把深秋浅冬的沧桑表现得淋漓尽致。零星挂着的几个柿子,像旷野中挂着的几个红灯笼,是萧瑟天地中的一处热烈。野菊泼了命地开,这一朵迟迟不肯谢去,那一朵又挣出半个脸来,从茎顶,从胁下,那么多花骨朵,仿佛一夜之间被唤醒,把又圆又亮的眼睛睁开,再也不闭去。
乡下孩子的脸,像经霜的水果,红得透亮,我喜欢这种健康和皮实。
立冬,是一场预告。天气清寒,但阳光普被;温暖盈身,但凡心懒散。岁时备下一场“睡之盛宴”:植物、动物、还有相亲相爱的人,可以依偎着,等到了冬之深处,各自安享清静与温暖。
小 雪 时节到“小雪”,寒风就一茬茬从北方吹来,夹带着无数的鸟鸣和翻飞的落叶。抬眼望,树木与天象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。路上,黄叶做最后的集合,盛大决绝。落叶,从“一片”到“一群”,是悲凉和悲壮之别吧。
小雪后气温下降,天气晴朗是老天的恩慈。民间有“冬腊风腌,蓄以御冬”一说。“小雪腌菜,大雪腌肉”,风俗虽已式微,但上了年纪的人,还是乐此不疲。一段清贫岁月,就这样被拾掇得有声、有色、有情、有暖。
如果精力不济,就去找个白发老中医,熬点膏方。凡人你我,存点脂膏,才可御严寒。
大 雪 大雪,为冬点睛。
无论是落在灰褐瓦片上,还是黄褐土地上,或是烟褐色乔木的枝桠间,即便是写在洁净白纸上,“雪花”都是最具亮度的一个词。它们在天地间漫扬,不徐不疾:像积蓄,像酝酿,甚至像读秒……旧瓦霜迹,平添新雪。
夜是墨黑的,不,星星亮着,灯火亮着,瓦上的雪亮着,狗吠也亮着。有好书可读,雪夜就是一种安静的守望。冬天使人清醒,让人几乎能透视宇宙的心脏。
大雪,让城市、乡村和你我都沉静下来,是选择六神无主的庸碌,还是六神守一的执著?没有两片雪花是相同的,就如你我的日子。
2017年被用过的时光,被我整齐地码在屋檐下。这一年,也只剩一小堆温暖的柴火了吧。
冬 至 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……”冬至开始数九。古人有《九九消寒图》,画九朵梅花,每天填一瓣,等所有花瓣填满了,就是九九艳阳天。填梅花还有讲究,如果是晴天,就填下面一半,阴天呢,填上面,刮风填左边,下雨填右边,雪天就填中间。相传女子晨起梳妆时,随手抹点胭脂,八十一日后俨然一枝轻暖明媚的春杏。
冬至大如年,无论文人,还是农人,对这个节日的称道都是溢于言表的。田里的活计闲了,饮食丰饶,粮谷入仓,蒸馒头,送酒肉于亲友,再郑重地祭祀。
古人强调,不要扰乱自然,才能长居久安。看,冬至日,大地静默,万籁不惊。天幕四面下垂,风止息,云收敛,游子搁行杖。
小 寒 民谚有“小寒大寒,冻成一团”。
小寒节气,有太极高手的道行,有君临天下的气场,把村庄调理得妥妥帖帖。看,声音稀疏,万物下沉,草臣服,树精瘦,水清冷,缺少血色,都已被冻得彻底而深邃。河流发出惨白光芒;远望又像一条搁浅的青鱼,鳞光微弱。
收获过的田野,有一种空落落的阵痛与荒芜。日头昏黄,滑落在西山山头,树木、房屋轮廓渐渐暗沉如剪影,优美又苍凉。寒冷冻僵了蝴蝶扑飞的翅膀,却没有冻僵北风,傍晚起,西北风就像阴森特务一样,一直在门口盘旋。
“冬日家人闲坐,灯火可亲”,屋内,有灯火的暖度和炉子上的温度,还有锅里“噗噗噗”煮着的白菜豆腐,得空能与爱人对坐举箸,人生况味,尽在其中。老屋里,灯光摇曳,小儿女还不肯睡去,挑绷绷、玩沙袋、玩洋牌。
“天寒日暮远”,柴门之外风雪连天,最暖不过一个有家的人。
大 寒 大寒前后,布衣还乡,发现童年的小迷藏还躲在村口老树下,一再探头,终于逮住了这么多年来东躲西藏的我。
墙根下,目光混沌、行动缓慢、言语啰嗦的老人蜷缩着,把手抄在棉袄袖管里,守护自己的体温。这群被日子用过的人,把苍老摆在最明显的位置。我见识过他们的生龙活虎,曾把贫寒日子过出气势——就像挑着担也能健步如飞。
大寒到立春的十几天中,民俗和节庆密集呈现,如腊八、尾牙、祭灶和除夕等。生之要义,无非衣食;诸般要义,饱暖康乐。
年岁之篇,以“大寒”这个斩钉截铁的句号终极。听——“大寒大寒,一年又完”。同样的谚语,是清稚童音,还是苍老痰声在念,让听者心情迥异。
漫漫苦寒,凡心向暖。倏忽流光中,遇见大寒,便会意一笑:春以为期……